神話

神話，布面油畫，100x80公分，2010

新作"神話"的靈感來自一個台灣原住民族的傳說。圖中的白熊並非北極熊，而是白化的台灣黑熊。要把創作來龍去脈交代清楚，還是先從原本的傳說開始吧--初次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，我只有10歲。

***山女怨的故事***

有一種熱帶性樹木叫做山女怨，屬於小喬木，高可達四～六公尺，只分布在鵝鑾鼻半島墾丁附近，數量並不多。它有又大又綠的葉子，並能開鮮紅色的花；當此花一開，其他草花好像被奪去了光彩，很多蝴蝶就再也不光顧其他野花，而飛到山女怨紅花上吸食花蜜。

為什麼有這一種名字呢？這有一段哀怨的故事。

過去墾丁一帶是蕃荒的森林，到處有成群的蝴蝶，因此被稱為蝴蝶鄉。在森林旁有一小部落，部落裡有個孤兒被一貪心的少婦收為養女。這個女孩很喜歡蝴蝶，每次當她到山野玩耍，就有很多蝴蝶飛來，在她身邊飛舞，最後停留在她頭上，好像是裝飾頭髮的花朵一樣，於是人們就叫她蝴蝶姑娘。

蝴蝶姑娘十五歲那年，開始和村中很窮但誠實可愛的青年「泰爾」相愛。養母不高興蝴蝶姑娘和窮光蛋來往，此時偏有一個青年「浮華」來求婚。浮華是村中最有錢的酋長獨生子，可惜輕浮而喜歡拈花惹草。養母為貪圖浮華家送來的許多禮物及將來為數可觀的聘禮，開始想辦法遣走泰爾，於是告訴他：「假如你想娶蝴蝶姑娘，就必須送來十隻豬和十隻羊，另加十大壺酒。不然必須要獵取一隻潔白的大黑熊」。泰爾家很窮，哪有能力交出豬羊呢？但是也許能夠捉到潔白的大黑熊。雖然沒人看過，在那村莊從古就有傳說，「在鬼湖附近住著一隻千年白熊精」。

於是泰爾帶著弓箭、山刀到深山森林尋找潔白的大黑熊去了。

蝴蝶姑娘的養母，乘著泰爾不在，強迫她嫁給了浮華。他們婚後最初一年，還很恩愛。但是第二年開始，浮華又開始尋花問柳，到處和女人混。後來有了一個情人，再也不顧家庭了。浮華為了要和新的愛人結婚，就騙蝴蝶姑娘到很偏僻的荒山流水邊，一刀殺死，並埋在地下。

再過了一年，泰爾果真找到了潔白的大黑熊，好不容易把牠殺死後，剝了皮帶回來，但卻再也找不到他心愛的蝴蝶姑娘了。他悵然地坐在森林邊緣回憶快樂的少年時代，獨自感傷。此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了一小群蝴蝶，繞著他身邊五圈之後，緩慢地飛向南方。於是他不知不覺地跟著蝶群走去。跋山涉水，終於來到荒山的溪流邊。在那兒有棵繁茂的樹木，樹葉綠油油，並有很多鮮紅色的花正盛開在樹梢，且有許多蝴蝶停在紅花上吸食花蜜。帶泰爾去的一小群蝴蝶繞這棵樹五圈之後，其中最美麗的一隻，突然鑽到大樹根部土中，消失不見了。泰爾覺得很奇怪，就去掘根部，卻發現了蝴蝶姑娘的屍體。

浮華終於被捉去償命。從此人們就叫這棵從沒見過的樹木為「山女怨」。

（來源: 台灣的蝴蝶世界，陳維壽著，白雲文化事業公司出版，1977年初板，1979年修訂再版）

******

是了，本作品的主角，就是故事中那隻無辜遭殃的潔白大黑熊。小時候讀故事，自然會為男女主角的悲劇遭遇感嘆。長大之後理解到，故事主軸不過是個普遍通俗到不行的愛情婚姻悲劇，而故事裡最特殊也最悲慘的角色，其實是潔白的大黑熊。這隻珍稀動物，沒有傷害任何人，同時為避免自己的特殊招來禍害，已經躲到人跡罕至的鬼湖去了，以致於牠的存在只是部落人們口中的傳說。可是偏偏有人為了自己的私慾，要想盡辦法把牠找出來殺掉。但這個犧牲品換來了幸福嗎? 當然沒有。幸福無法用犧牲無辜來換得--這才是故事的教訓。

畫裡，潔白的大黑熊悠閒地在安靜的湖邊遊蕩，代表著我的祈願--希望所有珍稀物種，能在自然棲地中如常生活，不受人類貪慾的掠奪迫害。犧牲造就神話；而神話的功能之一，即是告誡來者，不要重複前人的錯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