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愛五分埔

為了準備「小節：創意智庫藝術節」表演所需的舞台服裝和道具，在這個悶熱無比的午後，我和策展人、也是舞劇靈魂的Myra，以及合作夥伴－視覺藝術工作者奉宗，三人一起逛大街找東西。火車站前新光三越附近，傳說中的特大尺碼專賣店遍尋不著（也許傳說只是一個美麗的錯誤）；轉移陣地到忠孝敦化後面的巷子裡，左彎右拐加上東問西問總算找到了計畫目標的二手衣店，卻發現裡面的選擇其實很少，當然難以符合我們的特殊需求－又是一項錯誤資訊引發的悲劇。搜尋途中意外發現另一個讓我搥胸頓足的悲劇：去年底拜訪過、留下美好印象以及作為之後油畫創作「咖啡館內」靈感來源的台北花苑，今天竟然是一片零亂、正在重新整修裝潢的狀態！斯人已遠，還君明珠雙淚垂…哎呀，熱昏頭胡言亂語了。言歸正傳。既然於此地再度鎩羽，決定聽從前面問過路的某位好心店員的建議，轉戰五分埔服飾商圈。不過早上的排練加上適才的奔波，已經讓Myra呈現出些許體力不支的狀態，於是請她先回去休息，我和奉宗繼續往目的地前進。

五分埔這個地方早就聽說過，卻不知是在松山火車站附近，自然也就從未逛過。捷運後山埤站下車，在捷運站地圖和路標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商場。我們從最外圈的店舖逛起，第一家店就遇著心動的東西，不過基於貨比三家不吃虧的原則，還是要再走走看看。愈深入商場，愈發有「劉姥姥入大觀園」的感覺－這裡的每一家店都極盡空間利用之能事，衣服鞋子配件像是從擠爆的行李箱噴出一般，四面八方壓迫而來。重點是，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多、又如此張狂的顏色，同時出現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裡。螢光綠、螢光珍珠粉紅、金屬藍、甲蟲綠、黄底大白圓點、金色斑馬紋、夢幻紫羅蘭、印度華麗珠寶風、重金屬搖滾的銀與黑、Lichtenstein美式漫畫風格圖案…三言兩語，不，千言萬語難以盡述，我眼睛的感光細胞都快忙不過來了。奉宗說在這裡逛一圈眼睛都會瞎了，真是再同意不過。



在一家家比勁爆的店裡拿起一個個誇張到不行的皮包、配件品頭論足，想像著如何把皮膚白膩的冷豔女舞者打扮成塑膠風果凍娃娃，瞬時間體悟到那些喜歡指導女伴穿著的控制狂男人的心理狀態－超興奮的，sexually。每回從店裡出來我幾乎都已暈頭轉向，分不清東西南北。在巷子裡走著，從人群頭上望過去，高掛的商品和同樣色彩奪目的各式店招牌形成了一個異空間，大概隨便舉起相機都可以拍到超現實風格的好照片。自己彷彿置身電影「王牌大賤諜」（Austin Powers）的超誇張設計風格場景，再經過萬花筒轉上一轉。從來沒想到一個集中式廉價品商場可以帶給我這麼多的樂趣；幾乎有擁擠人群恐懼症的我，最討厭湊熱鬧，也不買廉價品。不過經此一役之後，自己的某些慣性又被破解了；新經驗帶來的收穫，永遠令人驚奇。

最後我們在一家西服店找到了完全符合劇情設定的廉價西裝上衣－標價五千多，實付一千九，夠便宜吧。為了要能在表演時把西裝吊起來，衣服背上還需加裝一點機關。所以下一步便是直奔士林夜市附近的皮帶專賣店。心裡念著＂I’ll be back＂離開五分埔時，已有頭暈加上腳步虛浮的狀況；大概是剛才在商場，處於氧氣含量比西藏高原還低的環境裡，時間久了所留下的後遺症。

按著先前高人的指示找到小小的皮帶專賣店，店主老師傅正在應客人要求現場製作皮帶。向老闆娘解釋過我們的需求，便在旁耐心等著。老闆娘說師傅本不必如此辛苦地現場製作，只是他喜歡讓客人戴得漂亮，才搞得自己那麼累；也許過陣子就不做了。在按我們的設計把小段皮帶和扣環釘在西裝背上時，老師傅對每個邊角的細心處理，是只屬於那一代的工匠的執著，很讓人感動。折騰了半天也只收我們三百五十元，實在有點汗顏。他們問這個的表演會不會上電視，我們尷尬地回答說機會不大，除非主辦單位的公關能力夠強，不過可以把到時公演的照片給他們。在心裡告訴自己別忘了這個承諾；這或許是我們對身懷已快消失的傳統美德的老匠人，表達敬意的唯一方式。

從捷運站走回家的路上覺得今晚街燈特別晦暗，也不知是真的不亮，還是我自己累得眼前發黑。參與這樣的演出活動其實賺不到錢；少得可憐的製作費用扣掉材料和交通住宿費（將要南下高雄演出），剩下來的幾個人分一分，每人大概不過數千元。以投入的時間和精力而言，當然完全不划算。不過藝術創作向來不能以賺錢為目的；創作本身就是一場遊戲，在嘗試新經驗、與新同伴合作、克服種種限制解決問題，以達成預期成果的過程中，所獲致的快樂無法以金錢衡量。也許這就是為何大家明知投身藝術這行很可能要窮一輩子，還是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的原因吧。同志們乾杯！

2005/5/22凌晨2點